原文: 雨馀乍霁,见重云堆垛,天无罅隙。
一阵风来光透处,露出半空鸾翮。
凉冽无翳,玲珑晶沁,人在玻璃国。
空明如水,阶前藻荇历历。
叹我家国飘零,水萍山鸟,到处皆成客。
对影婆娑,回首问、何夕可方今夕。
想起当年,虎丘胜会,真足销魂魄。
生公台上,几声冰裂危石(以上《嫏嬛文集》)。
张岱(1597年~1679年),又名维城,字宗子,又字石公,号陶庵、天孙,别号蝶庵居士,晚号六休居士,汉族,出生于山阴(今浙江绍兴)。他出生在一个仕宦世家,年少时享有富贵,对茶艺鉴赏颇有研究,热爱繁华,喜欢山水景色,对音乐、戏曲也有一定了解。然而,明朝灭亡后,他选择不仕途,而是隐居山中著书。
张岱是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和史学家,他最擅长写散文。他的代表作品包括《琅嬛文集》、《陶庵梦忆》、《西湖梦寻》、《三不朽图赞》和《夜航船》等。这些作品被誉为绝代文学名著,展现了他卓越的文学才华和独特的艺术风格。
张岱的文学作品以清新、自然、含蓄为特点,他善于运用比喻、象征等修辞手法,表达自己对人生、自然和社会的思考和感悟。他的作品中常常融入了对山水、花鸟、古迹等自然景观的描写,展现了他对自然美的独特感受和对人生的深刻思考。
除了文学创作,张岱还对历史学有深入研究,他的史学著作《陶庵梦忆》被认为是明末清初最重要的史学著作之一。这部著作以自传体的形式,记录了他对明朝末年的政治动荡和社会变迁的观察和思考,对后世研究明末清初历史具有重要价值。
张岱于1679年去世,享年83岁。他的文学作品和史学著作对后世影响深远,被誉为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。他的作品不仅展现了他个人的才华和思想,也反映了明末清初社会的风貌和文化氛围。
南京柳麻子,黧黑,满面疤癗,悠悠忽忽,土木形骸,善说书。
一日说书一回,定价一两。
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,常不得空。
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:王月生、柳麻子是也。
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,与本传大异。
其描写刻画,微入毫发,然又找截干净,并不唠叨。
??夬声如巨钟,说至筋节处,叱咤叫喊,汹汹崩屋。
武松到店沽酒,店内无人,謈地一吼,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。
闲中著色,细微至此。
主人必屏息静坐,倾耳听之,彼方掉舌。
稍见下人呫哔耳语,听者欠伸有倦色,辄不言,故不得强。
每至丙夜,拭桌剪灯,素瓷静递,款款言之。
其疾徐轻重,吞吐抑扬,入情入理,入筋入骨,摘世上说书之耳,而使之谛听,不怕其不齰舌死也。
柳麻貌奇丑,然其口角波俏,眼目流利,衣服恬静,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,故其行情正等。
蜀人张岱,陶庵其号也。少为纨绔子弟,极爱繁华,好精舍,好美婢,好娈童,好鲜衣,好美食,好骏马,好华灯,好烟火,好梨园,好鼓吹,好古董,好花鸟,兼以茶淫橘虐,书蠹诗魔,劳碌半生,皆成梦幻。年至五十,国破家亡,避迹山居,所存者破床碎几,折鼎病琴,与残书数帙,缺砚一方而已。布衣蔬茛,常至断炊。回首二十年前,真如隔世。常自评之,有七不可解: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,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,如此则贵贱紊矣,不可解一;产不及中人,而欲齐驱金谷,世颇多捷径,而独株守於陵,如此则贫富舛矣,不可解二;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,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,如此则文武错矣,不可解三;上陪玉帝而不谄,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,如此则尊卑溷矣,不可解四;弱则唾面而肯自干,强则单骑而能赴敌,如此则宽猛背矣,不可解五;争利夺名,甘居人后,观场游戏,肯让人先,如此缓急谬矣,不可解六;博弈摴蒱,则不知胜负,啜茶尝水,则能辨渑淄,如此则智愚杂矣,不可解七。有此七不可解,自且不解,安望人解?故称之以富贵人可,称之以贫贱人亦可;称之以智慧人可,称之以愚蠢人亦可;称之以强项人可,称之以柔弱人亦可;称之以卞急人可,称之以懒散人亦可。学书不成,学剑不成,学节义不成,学文章不成,学仙学佛,学农学圃俱不成,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,为废物,为顽民,为钝秀才,为瞌睡汉,为死老魅也已矣。初字宗子,人称石公,即字石公。好著书,其所成者,有《石匮书》、《张氏家谱》、《义烈传》、《琅嬛文集》、《明易》、《大易用》、《史阙》、《四书遇》、《梦忆》、《说铃》、《昌谷解》、《快园道古》、《傒囊十集》、《西湖梦寻》、《一卷冰雪文》行世。生于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时,鲁国相大涤翁之树子也,母曰陶宜人。幼多痰疾,养于外大母马太夫人者十年。外太祖云谷公宦两广,藏生牛黄丸盈数簏,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岁,食尽之而厥疾始廖。六岁时,大父雨若翁携余之武林,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,为钱塘游客,对大父曰:“闻文孙善属对,吾面试之。”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:“太白骑鲸,采石江边捞夜月。”余应曰:“眉公跨鹿,钱塘县里打秋风。”眉公大笑起跃曰:“那得灵隽若此,吾小友也。”欲进余以千秋之业,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?甲申以后,悠悠忽忽,既不能觅死,又不能聊生,白发婆娑,犹视息人世。恐一旦溘先朝露,与草木同腐,因思古人如王无功、陶靖节、徐文长皆自作墓铭,余亦效颦为之。甫构思,觉人与文俱不佳,辍笔者再。虽然,第言吾之癖错,则亦可传也已。曾营生圹于项王里之鸡头山,友人李研斋题其圹曰:“呜呼,有明著述鸿儒陶庵张长公之圹。”伯鸾高士,冢近要离,余故有取于项里也,年跻七十,死与葬,其日月尚不知也,故不书。铭曰:穷石崇,斗金谷。盲卞和,献荆玉。老廉颇,战涿鹿。赝龙门,开史局。馋东坡,饿孤竹。五羖大夫,焉能自鬻。空学陶潜,枉希梅福。必也寻三外野人,方晓我之衷曲。